校友会新闻

媒体眼中的东华人▏记忆中的“根叔”
发布人:发布时间:2014-12-18浏览次数:300

【编者按:李培根,男,汉族,1948年生,湖北汉阳人,我校纺织机械系76届毕业生,第一届校董会董事。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共十七大代表,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200312月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原华中科技大学校长。】

 

41日这天的深夜,零点已过。踌躇再三后,我还是拿起手机给华中科技大学头天下午刚刚宣布卸任的李培根校长发出一条短信:“根叔:你好!尽管早知道退休的一天终归会来,在今天你的告别演讲说完以后,今夜你能安然入睡吗?今早能来学校看你吗?”一夜没有动静的手机突然在清晨7点多钟的时候响了。“我是今天早晨才看到你的短信的。谢谢!谢谢!”根叔在电话中用我熟悉的武汉话说:“我现在在天河机场,要到西安出个差,等我回来后找个时间见面,好吧?”根叔去哪儿啦?网上记载了他的行动轨迹:当天下午,他在华科大优秀生源基地——西北工大附中,为高中学生做了一次题为“多一点自由发展”的演讲。照片上的他心情显得不错,开心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不是有意逃离,这个日程是事先早就安排好了的。”后来见面时,根叔解释说,“到重点中学去为学校招生做宣传,这是我们经常要做的工作:即便是退下来了,这个工作也还要帮着做,不能说就撒手不管了,这也是责任。”“根叔离任,留下诸多遗感!”经过一夜的发酵,媒体的报道席卷而来,他怎么能够做到心静如水?告别回想起来,根叔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2013年毕业典礼的演讲,他特意选择了《告别》这个话题。在最后的结语中,他以某种暗示的口吻传递了这个信息:“同学们,关于告别,很难说尽,关键还得靠你们自己体悟。不多说了,我也要向你们告别啦!让我们告别,其实也将是各自新的抵达!”他开始在那间窄小的校长办公室整理东西,做随时撤离的准备;他开始清理思路,当告别校长岗位的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自己该说些什么?今年331日下午,中组部、教育部、湖北省委领导来校宣布新的任免通知时,根叔平静而自然地接受了组织上的决定,并发表了带有强烈自省意味的告别讲话——《遗憾》。无人知道,网名为“pgli”的他,在大会结束之后立即把这篇演讲稿贴到了学校的BBS上,“我认为,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校长,我离任了,跟我的学校、我的学生作一个告别,也是情理之中,并不过分。”记忆“根叔”一炮走红,是在201O年毕业季华科大在武汉光谷体育场举行的那场毕业典礼上。一篇题为《记忆》的激情演讲触动人心,七千青年学子一次又一次用山呼海啸般的热烈掌声,热情地回应了他。当天同在现场的《长江日报》记者开始计数并留下了这样的文字:16分钟的演讲被掌声打断30次,全场7700名学子一同起立集体高喊“根叔!根叔!”许多人泪洒现场。认识根叔已有十年。第一次知道“根叔”,是2005年夏季。刚刚上任只有几个月的李培根校长被华科大高教研究所的沈红教授邀请到学校8号楼报告厅,为“高等教育财政:成本、入学与学生资助”国际研讨会致辞。时隔一年,20068月,在教育部举行的“第三届中外大学校长论坛”上,见到根叔和另外18位新上任的大学校长一同亮相上海浦东党校。真正和根叔近距离接触并有所交流,是2007年暑期在韩国首尔华克山庄大酒店——微软公司“创新杯”2007全球学生大赛总决赛现场。身着一件黄色白领T恤的根叔,帅气而精神。我注意到两个细节,其一是,在整个大赛活动中,他的脸上一直充满微笑。88日晚,在首尔市长举行的招待晚宴上宣布进入总决赛的代表队名单时,他拿着相机一直微笑着站在那里;89日下午,当北京邮电大学代表队嵌入式开发项目的演示刚刚结束,他主动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走到后台与参赛队员握手;81O日公布大赛结果时,他微笑着走到过道,与本校环境工程学院获得IT项目比赛一等奖的学生陈志峰紧紧拥抱。另一个定格的深刻印象是,从85日到11日,每天晚饭过后,华克山庄一楼大厅就有动人的一幕准时出现:李培根校长和学校3支参赛代表队的学生们亲密地围坐在一起,谈话直至深夜。一种无声的爱,好像就在大厅的上空缓缓飘荡,慢慢积聚,温暖心灵。鼓励后来我发现根叔对学生的爱,集中在他对学生的热情鼓励之中。我读过耶鲁大学校长雷文集12年校长经历完成的一本著作《大学工作》。书中收录的相当一部分文章,不过是雷文校长每年在开学典礼之际对新生热情洋溢的讲话以及送别毕业生时激情满怀的告别辞。雷文校长说,“每次面对学生演讲的时候,我总是不忘鼓励那些天资聪颖的年轻人最大限度地利用他们在校学习的机会,同时呼吁他们将所学用于助益他人,贡献于社区、国家及世界。”在雷文校长看来,这是非常必要的。大学的责任是保存和发展知识宝库,捍卫自由探寻和自由表达,培养领袖和善于思考的公民,改善我们的世界,拓展人类的成就,挖掘人的潜力,这也是发展人类物质文明和提升人类精神文明的最好途径。从根叔的讲演中,我看到了中国大学校长和学生说话的语境在变:校长们不再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也不用那种刻板的空话、套话、废话和言不由衷的话,而是变得越来越平等,越来越具个性,而这恰洽是学生喜欢的,期待的。根叔在坚持做这件事。在他任期的10年中,他对大学新生的欢迎演讲与对毕业生的送别演讲,成为学生最为期待并享受其中的“开学一课”和“最后一课”。诗意在不少女大学生眼中,根叔是典型的有着“文艺范”的理工男。不错,在《记忆》等系列演讲成为经典读本之前,根叔的“文艺范”的特征就已有所显露。20071O15日,党的十七大在北京召开。我去代表驻地看望第一次当选党代表的根叔。他的房间十分整洁,桌上—份《长江日报》刊有一篇他应邀而写的代表手记——《旗帜》。在不到600字的手记中,他这样写道:今天上午是大会开幕式。进入人民大会堂会场后,很多代表都在照相,都想记录自己一生中光荣而有特别意义的一段时刻。我发现一个很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把旗帜作为照相的背景。接着,他用社会发展需要有作为旗帜的指导思想、需要旗帜性人物的引领进行分述,并得出结论:能够长久地存留于历史的关于国家和社会发展的旗帜思想或旗帜人物,一定是人民心目中的旗帜。文章写得言简意赅,条理分明,首尾呼应,既有思想认识的高度,又有独到的发现和生动的细节。无论是讲演还是写随笔,根叔向来喜欢用两个字的简洁标题,一如他的思想以及做人做事不繁杂、不枝蔓的独特风格和审美理念。他向新生演讲的题目依次是《转折》、《开端》、《学习》、《实践》、《超越》、《质疑》、《开放》……他向毕业生演讲的题目依次是:《记忆》、《未来》、《牵挂》、《远方》、《告别》……在纪念华科大创办60年的校庆大会上,他选择“担当”两个字作为讲话的主题词;在告别华科大校长岗位时,他又用《遗感》抒发了自己内心尚存的某些不安和遗憾。毕业于武汉市一中的根叔自称“年轻时也喜欢写一点小诗,只是现在不太玩了”。可是,从这些演讲的题目到文章的节奏,以及较多使用的排比句式,都能看到根叔当年的青春身影和风貌。以至于现在根叔一开口说话,立即就有热心的记者开始盯着手机为他计数,譬如39个“开放”;82次“质疑”;19个“遗憾”等等。性情根叔是诗意的,充满理想的,但同时也是非常仗义的性情中人。《中国青年报》201379日“青年话题”版刊登了一篇标着“不同观点的文章,标题是:只是李娜们有点“任性”?“近日,看到几篇文章,警告李娜、孙杨们‘任性要有底线’。”文章一开头,署名为“裴亘”的作者就表现出了要为李娜们打抱不平的强烈情绪和劲头。在几天前的法网公开赛上,李娜因发挥不太好提前出局,而一国家通讯社记者在向李娜反复提问时,被已不耐烦的李娜反呛了几句陷入尴尬,于是媒体上出现了一些批评李娜、孙杨的评论。有“粉丝”情结的作者倒是很坦率、很直白,首先明确地告诉李娜:“我是武汉人,认识你,喜欢你,尽管你完全不在意我是否喜欢你。”接着,他写道:“在你的对手面前,你保持了一分运动员的优雅,但为何在记者面前就不能?你学过新闻,一向不去看也不在意媒体的评论,这是对的。但面对记者的提问,能优雅则优雅,做不到优雅则不回答可以吧?”后面,他干脆直接批评记者了,“任何人、任何媒体当然有批评李娜们的权利,但使用的力量过大,气势过大,是不是也有点‘任性’?”不知道李娜知不知道,这个勇敢地站出来公开挺你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校长李培根?自从认识了根叔,便常有根叔的故事不断吹到耳边。有次聊天,听华科大一同志讲了两件让具体部门感到“非常难堪”的事儿。一个是2007年教育部要对华科大进行学科评估,有关部门安排根叔去机场接评委。哪知根叔坚决不肯,理由是“他们是来搞评估的,我们就应该以常态让他们随便看,随便评,不用打感情牌”。另一个是宣传部为营造氛围,请来一些媒体记者对学校进行采访报道。临别时,宣传部很想“表示表示”。根叔认为不妥。宣传部部长小心翼翼地解释说,“给的钱不多,每个人只有200元的标准。”没想到根叔听了这话眼睛一瞪:“怎么,200元钱不是钱?让媒体自己去看去掂量,他们认为有价值的,就报;没价值的,就不要强求:总不能花钱买新闻吧!”一席硬邦邦的话,噎得办事的同志差点喘不上气来。这就是个性的根叔。他喜欢思考也喜欢当真,有时甚至显得有些单纯和天真。党的十七大召开这年,经过认真准备,根叔在小组会上做过一个发言,中心意思是“如何进一步改善党对高校的领导?”有人怀疑,这是不是校长又在争权。为了避免误解,根叔还特意强调说,“我的意思绝对不是不要党的领导,而是说可不可以寻找一些更好的路径和办法,把党的领导做得更好,做到实处。这是高校治理的重要内容之一。”每到这种时候,根叔总是显得很孤独,基本没有人呼应他的说法。有时在某些场合,一些人不仅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甚至在背后还会讥笑他的“幼稚”。面对这些,根叔似乎视而不见。在后来的两会上、党代会上、教育部一年一度的咨询会上,他还是执著地提出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我曾经当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的回答很严肃:“一个人的观点和看法怎么能说变就变呢?有些明摆着的事情,如果大家都闭嘴,这是一种社会的悲哀。说的人多了,就会形成一定的舆论和影响,促进社会的变化。”雪藏作为国家重点大学的大学校长,根叔又是十分在意舆论的,他并不想让自己活在众人瞩目的舆论巅峰上。根叔火了,2010年媒体报道带来的放大效应,也让始料不及的他陷于痛苦的纠结之中。他曾对我说,“你晓得的,我并不是今天才对学生作演讲的,却有人猜疑说,这肯定是一次早就策划好了的现场作秀。”2011年岁末盘点之时,在各大网站排名榜首的“根叔”,毫无疑问,成为该年度榜单上的重量级新闻人物。但深感人言可畏的根叔却下决心要让自己“雪藏”起来。当年年终之际,腾讯网委托我代为邀请他出席在北京香格里拉举行的“回响中国”腾讯网教育盛典的颁奖仪式,他婉言谢绝了;《中国青年报》邀请他参加在北京师范大学进行2010年度教育好新闻颁奖活动,他没同意;2011年五四青年节,《中国青年报》与湖南卫视联合组织的一台成人礼晚会,希望根叔能站到镜头前对全国青年说几句青春寄语,根叔最终也没松口。电话中他解释说,“思来想去,既然我拒绝了别人,也不好再答应你。”根叔以极为平静的心态离开了校长岗位。他说,“我觉得我尽心了,对这个学校我觉得我自己尽心了,尽管有些事情我做得不好,虽然我表达了很多遗感,但是内心还是可以保持一份宁静的,我凭良心做事。”理念除了纠结,因网络声名鹊起的根叔心里还有某种难以言说的痛。他知道,如今一些人看他、评论他,绝对是“形式超过内容”,是一种表面上的热闹:兴奋的是根叔又开口说话了,至于他具体讲了什么内容,注入了什么情感,提出了什么问题,表达了什么思想,却往往被忽略,并没有太多的人关心和在意。在《记忆》那次演讲结束后,根叔与我有过一次电话交流。他一连追问了几次,“我在文章中提到的‘记忆’,你真的看明白了没有?我想说的是,有些记忆是不能忘记的,譬如‘文革’。”“我觉得,思考教育的过去与未来,是每一个教育工作者、大学校长应该认真去做的一件正事。”常常喜欢自己动手写点东西的根叔,一直用心来做这件“正事”。在主政华科大初期,他在全校组织开展过一次持续时间较长的“教育大讨论”,并提出了“为学生提供尽可能好的教育”的办学要求。随着时间的延展,他对教育的深层次思考已经从一所学校的发展扩展到整个高等教育,从一种教育方式方法的改善改良上升到教育哲学的高度,他的注意力越来越集中到人的自由发展、教育现代化这些重大的教育问题上。教育需要正确的理念。细读根叔经过独立思考并撰写的系列文章——《谈国家层面的高等教育理念》、《大学要有独立的人格和鲜明的个性》、《“人的自由发展”应放到教育方针的首位》、《有思想才能引领未来》、《让学生具有真正的历史记忆》、《教育应该真正以学生为中心》等等,就能读懂他的思想突破和教育理念,并读懂他的一句话:“毕竟,大学有大学的责任,教育的作用不仅在于培养今天的人,更重要的是它还要引领未来。”在我看来,这些思考让根叔个人也实现了某种“超越”:完成了从普通教师到大学领导者的转变;从专家型的院士到教育家的转变。在根叔的成长经历中,他有几个没有想到。当年,跟着奶奶在乡下长大的他来到武汉父母身边读书,刚开始的时候心里很是胆怯,但几次考试下来,他发现人和人在智力上的差异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只要努力、认真,不妨碍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人。1995年,47岁的普通教师李培根走上了华科大机械学院院长的岗位,跟他关系很好的同学当时就说,培根怎么能当院长呢?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位“从前没有显现过工作能力和欲望”的普通教师,在很短时间内成为了学校最优秀的院长。人的潜能巨大,尽可能把每一个人的潜能充分发挥和调动出来,使之成为一种创新、创造的能力,这就是教育的意义和作用。当初被强烈的民意推举上来的根叔,今天以极为平静的心态离开他站了十年的校长岗位。他很坦然,他觉得他可以面对任何一个人说,“我已经尽心了,对这个学校我尽心了,尽管有些事情我做得还不够好,虽然我表达了很多遗憾,但内心还是可以保持一份宁静的,我凭良心做事!”

本文转载自《南方人物周刊》 2014128日第42 特约撰稿 谢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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